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險峰失算:炒幣風潮下的年輕人

黃玲麗
2019年07月22日08:48 | 來源:人民網-區塊鏈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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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州到北京,穿越四分之一個中國。2019年4月28日,周峰出現在望京一座大廈的27樓。窗外,春末正午的空氣彌漫著柳絮和焦灼。

在他身邊的是從鎮江、上海、寧波、廣州、東莞、深圳、成都、葫蘆島、大連這些城市請假前來的十多人,他們聚集在一家名為“幣世界”的幣圈資訊公司門前,等待警察的到來。幣世界玻璃門緊閉,門后立著兩位壯實的保安,前台和前廳空無一人。

他們都在2019年4月24日數字貨幣CNNS上線Gate.io交易所后重倉,投入人民幣2萬到50萬不等,不料CNNS價格高開后斷崖式下跌,之后幾天也沒有起色。“維權”,要回本金,是他們此行的目的。

“伸張正義”

連夜趕來的人身上火車的氣味還未散盡,就又融入了另一個車廂般的所在,疲累和抵達目標終點的盼望在這群維權的年輕人身上交織。周峰站累了就垮塌在牆邊坐著,熬夜打盹。

一位挺著大肚子的准媽媽正在被幣世界的工作人員噓寒問暖,周峰知道,幣世界怕這群人裡鬧出了人命。

他發布了微博文章,實名舉報幣世界涉嫌非法發行數字貨幣,非法集資。他條分縷析地展示著幣世界如何以國外空殼公司的名義在國內發幣並為之鼓與呼。他寫道,“法律是為維護公平正義而存在的,不是為騙子尋找漏洞而存在的。”

撕破假面的嘗試如石沉大海。周峰還在搜索引擎中檢索過幣世界創始人譚晨輝。譚2007年開更的博客在2014年4月戛然而止,最后一條博文是轉載自一位商業作家的《王興:契約精神是創業的根本》,文章開頭說,“認同正直的有兩種人,一種是認為堅持正直能夠獲得利益的人,一種是認為堅持正直是正確的事的人。通常情況下,你看不出區別。只是面對巨大利益的時候,前一種人會輕易放棄正直。”

在幣世界離職員工盧俊杰看來,千絲萬縷,草蛇灰線,其實是有跡可循的。從2017年一條僅百字的廣告就可以狂攬兩萬元的瘋狂,到今天門前冷落鞍馬稀的淒清,幣世界這次冒險打擦邊球不過是熊市已久的困獸之斗。不過,這一切當初的周峰並沒有察覺。

2019年年初周峰開始用幣世界APP看快訊。2019年4月24日12點,打著“與幣世界建立戰略合作”旗號的CNNS在Gate.io上開放交易,周峰馬上以0.06美元的價格買入價值2萬人民幣的CNNS,並不斷加倉,加杠杆。“我買幣是出於對幣世界的信任。”周峰說,“幣世界瘋狂造勢,天天刷屏,我就買了。大部分人都是這樣,甚至很多是新手,也跟著買了進來。”

2019年4月24日,CNNS最高超0.060美元﹔2019年4月27日,CNNS跌到了0.012美元附近。

“跌一點,不漲,漲一點,我都能接受。現在跌了80%以上,三天時間跌80%,所有人都不能接受。”虧了8萬,周峰在心裡作了全民調查,“我覺得他們是集資詐騙,非法發行証券,非法ICO。他們游走於灰色產業和黑色產業之間,騙我們的錢”。

“保健品、養老騙局針對老年人﹔這種區塊鏈、虛擬幣、ICO都是針對年輕人。”在周峰的心目中,他參與維權,就是在為所有入坑的年輕人和文化人伸張正義。

周峰分享了一篇人民創投發於2018年3月的文章《泡沫破滅大勢已定,幣圈“媒體”還能一直浪?》。對幣圈騙局是后知后覺,還是心如明鏡,周峰沒有解釋。他從同伴那裡聽來了一個詞“PR項目”,說有著幣世界CNNS項目這種瘋狂造勢、上線砸盤、套現離場的套路。

“牛市”失算者

CNNS是周峰2019年4月份損失最慘重的幣。

從2017年底比特幣飛漲到歷史頂點的時候進入幣圈至今,周峰買過不下100種數字貨幣。他第一次接觸的是一家交易所的平台幣,120元一枚的價格買入。為了賺取刷交易的分紅,他邀請表妹和同學注冊了兩個賬號作為自己的小號,與自己的賬號往來刷單。后來周峰在平台幣跌到了40多元的時候拋掉了。“太久遠了”,周峰已經記不清第一個幣虧了多少錢。

吸引周峰炒幣的,是起伏無致的K線。上揚的K線分分秒秒就可以帶來一筆橫財。這種橫空出世般的快帶給周峰的體驗不同於他勤勤懇懇的工作裡,那種洗個澡的功夫便好幾個未接來電的細碎煩擾,那種凌晨兩點還要求去車間改一個數字的折磨,那種實驗操作間隙庸常而無聊的等待,那種工資每年微微上浮至今才漲到8千元的無奈,這是那種其他來錢形式所無法給予的刺激與滿足。

登高跌重,2018年幣圈滑入漫漫熊市。直到今年春天,比特幣價格復蘇一路攀升,在近期重回1萬美元。

與之前的短線不同,周峰開始加杠杆玩合約,心跳也仿佛成倍地急促起來,之前在幣圈輸出去的,要在這裡重新贏回來。2019年4月已經輸得很慘了,18萬。周峰相信自己的運氣不會一直差。

然而,一個人的運氣有多厚實,是否符合否極泰來的規律,好運與厄運是否遵從著能量守恆的法則,是無從知曉的。

2019年5月一天的凌晨,周峰的賬戶是這麼變化的:+10000元,-30000元,+20000元……

零點,比特幣在突破9000美元之后,在零點三分迅速大跌,半個多小時后,周峰抄底,兩點左右賣出,賺10000元﹔三點半到四點之間,比特幣又一次急跌,跌了100美元,再次抄底,四點半左右比特幣再次急跌,虧損30000元割肉﹔早上五點再次大跌,繼續抄底,睡兩個小時覺醒來,賬戶又增加20000元……

三更窮,五更富。與之相伴的是周峰失控的心態。2019年5月14日中午,他的近一周空單全部爆倉。坐在公司食堂,對著飯菜責備自己的失算,“這周如果我換個方向,我連房貸都可以清了。”他一口一口勉強自己咽下白米飯,菜基本沒動。“我隻能安慰自己,就當生了場大病。”他不願意接受自己輸在了“牛市”。

周峰4月比此前輸得都嚴重,而5月又比4月輸得更慘厲。

2019年7月15日,兩個多月前在幣世界公司門口建起的維權群突然躁動起來,CNNS即將上線火幣交易所的消息讓幾位群友恢復了維權時的“義”憤填膺。

周峰一如既往的踴躍,他打出幾行字,“他們准備在火幣割完最后一把,然后不要幣世界這個殼了,離職轉到科尼斯。”苦難能夠磨銳人的眼力,至少像人以為的那樣。

虎口奪食

這已不是周峰第一次維權。

2018年1月5日,古都南京剛迎來了公歷新年的第一場雪。十天前,運營了七年之久的P2P公司“錢寶”宣告破產,創始人投案自首,互聯網金融行業裡越滾越大的雪球終於難以承受自身的重量,開始潰散。

周峰參投的P2P公司“小生優服”的成員群屏蔽了關於“錢寶”的討論,並以數據庫更新為由不允許提現。

周峰起初對於小生優服滿懷信心,“小生優服才剛開展業務,一兩年總能維持住吧。”從幾萬元的小試牛刀,到后來20萬的全部家當,周峰幾乎透支了所有信用卡的額度用來投資到小生優服和購買他們推出的“優卡”,一種公司體系內的虛擬憑証,持有等待升值。周峰盤算著等到下一年抽身而退的時候,就可以把先前投資的所有虧空統統補上。

然而周峰卻始終沒有等到。

晚七點,周峰還在上海的公司加班,一邊靜候實驗的結果,一邊隨意刷著手機。

“去現場,能拿錢,信就來。”一位小生優服投資者給周峰發來消息。周峰這才覺察小生優服可能也爆雷了。

半信半疑的周峰還是停下了手頭的實驗,匆匆登上趕往南京的夜車。抵達小生優服公司時,已經凌晨1點。

公司的大門被四個大漢堵住,他們一色一米九的身量,漆黑的上衣,齊整的寸頭,不少還顯露著紋身。語氣天然帶了幾分凶狠,問周峰是干嘛的。

“我是投資者,來拿錢的。”周峰不卑不亢。

“裡面沒有錢了,你回去吧。”大漢用下巴指指電梯間方向。

“我這麼大老遠跑一趟,現在回去,肯定回不去。”周峰想轉圜。

“退到一邊去!”大漢喝了一聲。

磨砂的玻璃門擋住了屋裡的身影,隻有透過透明的頂端,周峰才依稀看到一個個攢動的人頭。周峰與不斷趕來的投資者擠在過道裡,透過交頭接耳的流言,周峰得知大漢們是帶黑社會性質的專業催收,他們收了大額債權,逼著平台給錢。

幾伙催收團隊拿錢走人時,已過凌晨兩點,一片狼藉的現場隻剩下一個以為下周一仍正常上班的女會計哭哭啼啼。顧不得廉價的憐憫,周峰一群人一擁而上將女會計團團圍住,直到負責人姍姍出現,女會計才得以脫身。

周峰被負責人塞進了一輛出租車,伙同其他幾車人一起被運到了幾公裡外一個KTV門口。趁著KTV招牌的霓虹,一個小男人拿來一袋錢。負責人撂下話來,“每人賠50%,領一個,走一個,然后再發下一個。”語氣果決,和空氣一樣冷冽。

踩著厚厚的積雪,原本做好空手而歸准備的周峰,滿懷著從虎口奪回一部分食糧的喜出望外,取回了3萬5千塊的投資補償,沒再奢望優卡能變現。

第二天警察就上門把小生優服的電腦搬走了,APP徹底上不去了,周峰那些優卡灰飛煙滅了。

“網癮”少年

“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周峰的母親反復呢喃著,成年累月的日晒在她顴骨留下兩抹紅色,望向遠方的眸子也顯得有些迷惘。周峰變成今天的樣子,實在和她預想之中大相徑庭。

周峰在幣世界“維權”的時候,母親放不下心來,抱著一床被子就趕了過去,“別人問我為啥抱著被子,我說我是打算來打地鋪的。”結果周峰被幣世界的負責人安排進了酒店,周峰母親卻無處落腳,人生地不熟,隻好連夜又抱著被子回到廊坊的住處。

如果時間回到二十年前,周峰母親或許會重新考慮是否要外出打拼。在周峰才四五歲的時候,周峰的父母就下海闖蕩,經營著建材生意,終年才能見到一面。對於一個農村家庭而言,這算不上什麼錯誤的選擇,一畝三分地的日子更熬不出什麼希望。周峰被寄養在大伯家,和大伯家的孩子一起讀書。

周峰大伯是個嚴格的人,一看到孩子在玩手機就會著急,恨不得他們分分秒秒都在學習。那時周峰的每一步都被大伯規劃得妥妥當當,從學校班級到任課老師,甚至到班裡的座位,都一手操辦,盡力安排。周峰也確實不負所望,初中一直名列前茅。“當時他有個妹妹也在那所中學讀書,老師一聽說周峰,就會特別隆重地介紹,還叫全班同學一起鼓掌。”周峰母親講起那時的場景依然神採奕奕。周峰的獎狀被挂在客廳最顯眼的地方,有三好學生,有學習標兵,一面牆被挂得滿滿當當。

再細致的規劃也難免百密一疏。隨著網絡游戲的興起,星羅密布的黑網吧盤踞在學校周邊的大街小巷,面對來來往往的學生虎視眈眈。周峰成了黑網吧的常客,一到周末便不見了蹤影,玩把紅警,打盤DOTA。周峰成績一落千丈,從高中入學統考時的十幾名,到一百多名,再到幾百名。恨鐵不成鋼的大伯每日裡從上街跑到下街,遇到網吧就鑽進去找,依然無濟於事。不得已之下,周峰母親也隻得放下手頭的生意,專職陪讀。

原本應當溫馨的陪讀成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較量。周峰依然趁著母親不注意偷偷往網吧裡溜,周峰母親則隔三差五地去網吧逛一逛。每每在網吧遇到周峰的時候,周峰母親就默默地站在身后,一言不發,周峰也不說話,徑直關上電腦,灰溜溜地回家去。再后來周峰就半夜三更等母親睡了才悄悄出去,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去上學,氣得周峰母親直接把床搬到了門口堵住。深夜躡手躡腳退出房間的周峰,不期然與母親四目相對,兩人陷入僵硬的沉默。此后,周峰收斂了一些,學習成績也回到了一百名上下。

著魔

周峰考到了華東理工,遠離了親朋好友所在的城市。周峰母親也回到了生意場,繼續每日的奔波忙碌。盡管她對於這個學校不太滿意,卻也無可奈何。“當時老師對他的期望可不只是華東理工,最起碼也是985,他們班上也有考上北大清華的,都是一樣的孩子。”

短暫的交集又回到了平行線,周峰和父母很少聯系,父母也只是在想起來的時候偶爾打一個電話。隨著周峰找到了女朋友,原本就稀少的電話也常無人接聽起來。周峰母親因為自己的小學學歷顯得小心翼翼,“自己讀書又少,聽不懂他的話。還沒人家懂得多呢,拿什麼來說他呢?”

周峰選擇的專業是制藥工程,算得上華東理工的金牌專業。專業是周峰大伯建議的,大家都盼望周峰可以踏踏實實地學一門技術。

大一的周峰開始炒股。“可能受我爸的影響,因為他多次在我面前說,當時能炒股就好了。”開戶是在學校附近的一家海通証券,周峰一直不停地簽字,約摸辦理了半個小時,賬戶就可以開始使用了。踏出証券公司門口,一種縱橫股市快意前程的激動升上他心頭。根據周峰的大學同學回憶,那個時候行情比較好,很多同學都參與了炒股。

炒股的資金來自周峰的生活費,沒辦法長期持股,隻能快速周轉,從此養成了炒短線的習慣,這個習慣一直延續到現在。周峰喜歡講一個段子,“有一天,一個炒外匯的問另一個同行:‘你現在還持有倉位嗎?’另一個人回答說:‘倉位?我都是平了所有倉位才敢出來吃飯的。’”但緊接著,他又鄭重其事地說,“我也是平了倉才出門的。真的很害怕,怕死了。”

2015年中國股市風起雲涌,滬指從2000點扶搖直上升至5000點。上至退休老人,下至大學生們,都加入到轟轟烈烈的炒股大軍之中,一時間“1萬點不是夢”“未來還有五年的牛市”的說法甚囂塵上。這時候,周峰也迎來了畢業季,順利進入一家專業對口的知名藥企,每天重復著四點一線的工作,搭實驗,投反應,等結果,寫報告。

短短一個月后,股市的全民狂歡難以為繼,以瀑布式的暴跌收場,三分之一的散戶慘淡離開股市,A股股民空倉比例接近一半。周峰也終於拿到了第一個月的工資,區區4000塊,不甘心。

周峰弟弟認為周峰是一個喜歡指點江山的人,“他喜歡設身處地地想象他是市長,覺得這裡安排不合理,那裡安排不合理,都需要改善。”這一點與周峰的弟弟和母親都大相徑庭。周峰母親談到這個時代時連呼,“現在政策多好,你隻要有本事哪裡都可以去,哪裡都可以生存,這樣的太平盛世,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她的建材門店裡挂著大大的習近平總書記的畫像。

“我們家就缺我這種人,所有的人都是悶頭做事的類型,我覺得可能需要我這種人來中和一下。”周峰如此回應道。周峰獨自一人轉到了常州的分公司,沒有和家裡人打招呼。

進擊的“激進”

激進在周峰身上生長。

最初的周峰還主要購買比較穩健的股票,如茅台、農業銀行等,每天一兩個點的漲跌幅度已經難以滿足周峰的胃口,買進茅台股票的第三天之后,周峰就選擇了拋出。至今談起這件事情,周峰顯得十分懊悔,“現在茅台是800多,兩三年分紅至少50,起碼到900。要是拿著茅台,兩年之后就掙10萬,茅台分紅很多的。”

工作的第二年周峰辦了第一張信用卡。讓周峰沒想到的是,銀行工作人員馬上開始電話推銷“萬用金”業務,可以提供7.5萬元的貸款。“我算了一下,因為7萬多分三年還,一個月還1700左右,我就覺得沒有壓力,就拿著這些錢炒。”周峰記得當時自己在上海的一個高架橋上,稍作盤算就決定貸這筆款。

縱橫交錯的高架橋有太多的岔路和選擇,周峰也在貸款這條路上越走越遠。在周峰的回憶裡,這是一個轉折點,大學裡的炒股充其量只是“小打小鬧”,而自從這次貸款之后,“真的就一發不可收拾了”。陸陸續續地,周峰辦理了10個銀行的信用卡,每個月通過拆東牆補西牆的方式應付無窮無盡的貸款,目光也越來越投向那些“妖股”們。

然而那些被炒作起來的妖股,大多難以逃脫崩潰的宿命。周峰買起股票來一把就是20多萬,高波動的股票一天跌5%,1萬塊錢就打了水漂,相當於周峰兩個月的工資。前前后后,周峰買過近200種股票,貸款上百萬,虧損了20萬。

“我也不懂這個,像銀行這些部門,怎麼會讓他無限制地貸這麼多錢呢?一個家庭裡哪有這麼多錢去折騰啊!”周峰母親回想起這個數字就覺得難以置信。

周峰的同事稱周峰是一個“看到什麼就聽信什麼”的人,“他自己會在網上認識很多有相同投資意向的人,加很多群,看很多新聞。”面對巨額的虧空,周峰在網上到處尋找著亡羊補牢的方法,P2P和數字貨幣先后進入他的視野,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P2P和數字貨幣的接連爆雷讓虧空的黑洞越來越大,一次次打著“維權”名義掙扎,救命稻草反而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什麼都沒有了”

不得已的周峰隻好向家人求助。

周峰對每一次失敗都耿耿於懷,比如在5千點的高位進入股市,10萬元的高點進入比特幣,比如沒有在每一次頹勢前全身而退。向家人求助在周峰眼裡也是一種失敗,隻有山窮水盡才會折腰。

2019年年初,周峰父母趕去了上海,用東拼西湊來的錢幫周峰還了信用卡。他們前一年年底剛在上海為周峰買了房,多年的積蓄都已被首付掏空,房子記在了周峰女朋友的名下。在他們看來,房子可以給生活一個著落,隻要房子有了,家就有了,一切就會好了,他們還盤算著,讓周峰就把常州的工作辭了,跟他女朋友一起在上海,相互有個照應。

為了這筆信用卡還款,周峰爺爺4萬塊養老錢都被用上了。周峰打小和爺爺奶奶一起長大,微信頭像還是陪爺爺在韶山游玩時的合影,只是周峰爺爺身體已經今非昔比,一走路就會呼吸困難,整日裡靠呼吸機跟制氧機維系著。

房子終究沒有變成家。面對周峰三番五次不炒幣的保証與接踵而至的食言,周峰的女朋友選擇了分手,7年的戀愛長跑還是沒能抵達終點。

而周峰又一次回到了炒幣的日常,在2019年4月24日的時候重金交易起了CNNS。一地雞毛之中周峰回望起年初的日子,“2月份的時候,我負債20萬,當時覺得挺慘的,現在想想,那時候太幸福了。”

無著落的希望與追不及的后悔交錯在一起。漫無邊際的憧憬裡,周峰常覺得自己是一個睿智的投資者,下一把賭注就可以翻身做主,甚至可以投出未來的BAT﹔暗無天日的現實中,周峰卻一再后悔曾經做出的投資決策。絕境中精神鴉片式的希望未必是解藥,也可能是毒藥,正如周峰所總結的那樣:“越輸到最后,越想翻本,越想翻本,輸得越快”。

2019年6月初,周峰父親把所有4千塊工資都轉給了周峰,母親打點了手上所有的閑錢,湊夠了1萬塊錢給周峰打了過去。他們准備把做生意開了10年的京牌車賣了,多湊一點是一點。頂著烈日,周峰母親用紗巾把臉遮得嚴嚴實實的,又出去干活了,“說什麼都沒有用了,什麼都沒有了,有什麼用呢?”

2019年6月中旬開始,周峰借無可借,聽勸歇手了。他把每月的生活開銷壓低到1000元以下,償還8000元的月度信用卡分期,不夠的就找家裡要或者去外面借。他仍然關注著幣市的漲跌,只是再沒炒過。現在的他說,要尊重市場,順勢而為,少碰杠杆。

2019年7月19日上午10點,CNNS上線火幣交易所,沒有被任何人的憤怒所影響。臨近幾天,它在Gate.io的價格從長期徘徊的0.008美元左右被迅速推升到0.016美元附近。幣世界對這幾天的漲勢進行了及時的播報,而它關於CNNS的快訊裡,從沒出現過“下跌”二字。

(文中盧俊杰為化名)

(責編:黃玲麗、陳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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