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峰失算:炒币风潮下的年轻人
常州到北京,穿越四分之一个中国。2019年4月28日,周峰出现在望京一座大厦的27楼。窗外,春末正午的空气弥漫着柳絮和焦灼。
在他身边的是从镇江、上海、宁波、广州、东莞、深圳、成都、葫芦岛、大连这些城市请假前来的十多人,他们聚集在一家名为“币世界”的币圈资讯公司门前,等待警察的到来。币世界玻璃门紧闭,门后立着两位壮实的保安,前台和前厅空无一人。
他们都在2019年4月24日数字货币CNNS上线Gate.io交易所后重仓,投入人民币2万到50万不等,不料CNNS价格高开后断崖式下跌,之后几天也没有起色。“维权”,要回本金,是他们此行的目的。
“伸张正义”
连夜赶来的人身上火车的气味还未散尽,就又融入了另一个车厢般的所在,疲累和抵达目标终点的盼望在这群维权的年轻人身上交织。周峰站累了就垮塌在墙边坐着,熬夜打盹。
一位挺着大肚子的准妈妈正在被币世界的工作人员嘘寒问暖,周峰知道,币世界怕这群人里闹出了人命。
他发布了微博文章,实名举报币世界涉嫌非法发行数字货币,非法集资。他条分缕析地展示着币世界如何以国外空壳公司的名义在国内发币并为之鼓与呼。他写道,“法律是为维护公平正义而存在的,不是为骗子寻找漏洞而存在的。”
撕破假面的尝试如石沉大海。周峰还在搜索引擎中检索过币世界创始人谭晨辉。谭2007年开更的博客在2014年4月戛然而止,最后一条博文是转载自一位商业作家的《王兴:契约精神是创业的根本》,文章开头说,“认同正直的有两种人,一种是认为坚持正直能够获得利益的人,一种是认为坚持正直是正确的事的人。通常情况下,你看不出区别。只是面对巨大利益的时候,前一种人会轻易放弃正直。”
在币世界离职员工卢俊杰看来,千丝万缕,草蛇灰线,其实是有迹可循的。从2017年一条仅百字的广告就可以狂揽两万元的疯狂,到今天门前冷落鞍马稀的凄清,币世界这次冒险打擦边球不过是熊市已久的困兽之斗。不过,这一切当初的周峰并没有察觉。
2019年年初周峰开始用币世界APP看快讯。2019年4月24日12点,打着“与币世界建立战略合作”旗号的CNNS在Gate.io上开放交易,周峰马上以0.06美元的价格买入价值2万人民币的CNNS,并不断加仓,加杠杆。“我买币是出于对币世界的信任。”周峰说,“币世界疯狂造势,天天刷屏,我就买了。大部分人都是这样,甚至很多是新手,也跟着买了进来。”
2019年4月24日,CNNS最高超0.060美元;2019年4月27日,CNNS跌到了0.012美元附近。
“跌一点,不涨,涨一点,我都能接受。现在跌了80%以上,三天时间跌80%,所有人都不能接受。”亏了8万,周峰在心里作了全民调查,“我觉得他们是集资诈骗,非法发行证券,非法ICO。他们游走于灰色产业和黑色产业之间,骗我们的钱”。
“保健品、养老骗局针对老年人;这种区块链、虚拟币、ICO都是针对年轻人。”在周峰的心目中,他参与维权,就是在为所有入坑的年轻人和文化人伸张正义。
周峰分享了一篇人民创投发于2018年3月的文章《泡沫破灭大势已定,币圈“媒体”还能一直浪?》。对币圈骗局是后知后觉,还是心如明镜,周峰没有解释。他从同伴那里听来了一个词“PR项目”,说有着币世界CNNS项目这种疯狂造势、上线砸盘、套现离场的套路。
“牛市”失算者
CNNS是周峰2019年4月份损失最惨重的币。
从2017年底比特币飞涨到历史顶点的时候进入币圈至今,周峰买过不下100种数字货币。他第一次接触的是一家交易所的平台币,120元一枚的价格买入。为了赚取刷交易的分红,他邀请表妹和同学注册了两个账号作为自己的小号,与自己的账号往来刷单。后来周峰在平台币跌到了40多元的时候抛掉了。“太久远了”,周峰已经记不清第一个币亏了多少钱。
吸引周峰炒币的,是起伏无致的K线。上扬的K线分分秒秒就可以带来一笔横财。这种横空出世般的快带给周峰的体验不同于他勤勤恳恳的工作里,那种洗个澡的功夫便好几个未接来电的细碎烦扰,那种凌晨两点还要求去车间改一个数字的折磨,那种实验操作间隙庸常而无聊的等待,那种工资每年微微上浮至今才涨到8千元的无奈,这是那种其他来钱形式所无法给予的刺激与满足。
登高跌重,2018年币圈滑入漫漫熊市。直到今年春天,比特币价格复苏一路攀升,在近期重回1万美元。
与之前的短线不同,周峰开始加杠杆玩合约,心跳也仿佛成倍地急促起来,之前在币圈输出去的,要在这里重新赢回来。2019年4月已经输得很惨了,18万。周峰相信自己的运气不会一直差。
然而,一个人的运气有多厚实,是否符合否极泰来的规律,好运与厄运是否遵从着能量守恒的法则,是无从知晓的。
2019年5月一天的凌晨,周峰的账户是这么变化的:+10000元,-30000元,+20000元……
零点,比特币在突破9000美元之后,在零点三分迅速大跌,半个多小时后,周峰抄底,两点左右卖出,赚10000元;三点半到四点之间,比特币又一次急跌,跌了100美元,再次抄底,四点半左右比特币再次急跌,亏损30000元割肉;早上五点再次大跌,继续抄底,睡两个小时觉醒来,账户又增加20000元……
三更穷,五更富。与之相伴的是周峰失控的心态。2019年5月14日中午,他的近一周空单全部爆仓。坐在公司食堂,对着饭菜责备自己的失算,“这周如果我换个方向,我连房贷都可以清了。”他一口一口勉强自己咽下白米饭,菜基本没动。“我只能安慰自己,就当生了场大病。”他不愿意接受自己输在了“牛市”。
周峰4月比此前输得都严重,而5月又比4月输得更惨厉。
2019年7月15日,两个多月前在币世界公司门口建起的维权群突然躁动起来,CNNS即将上线火币交易所的消息让几位群友恢复了维权时的“义”愤填膺。
周峰一如既往的踊跃,他打出几行字,“他们准备在火币割完最后一把,然后不要币世界这个壳了,离职转到科尼斯。”苦难能够磨锐人的眼力,至少像人以为的那样。
虎口夺食
这已不是周峰第一次维权。
2018年1月5日,古都南京刚迎来了公历新年的第一场雪。十天前,运营了七年之久的P2P公司“钱宝”宣告破产,创始人投案自首,互联网金融行业里越滚越大的雪球终于难以承受自身的重量,开始溃散。
周峰参投的P2P公司“小生优服”的成员群屏蔽了关于“钱宝”的讨论,并以数据库更新为由不允许提现。
周峰起初对于小生优服满怀信心,“小生优服才刚开展业务,一两年总能维持住吧。”从几万元的小试牛刀,到后来20万的全部家当,周峰几乎透支了所有信用卡的额度用来投资到小生优服和购买他们推出的“优卡”,一种公司体系内的虚拟凭证,持有等待升值。周峰盘算着等到下一年抽身而退的时候,就可以把先前投资的所有亏空统统补上。
然而周峰却始终没有等到。
晚七点,周峰还在上海的公司加班,一边静候实验的结果,一边随意刷着手机。
“去现场,能拿钱,信就来。”一位小生优服投资者给周峰发来消息。周峰这才觉察小生优服可能也爆雷了。
半信半疑的周峰还是停下了手头的实验,匆匆登上赶往南京的夜车。抵达小生优服公司时,已经凌晨1点。
公司的大门被四个大汉堵住,他们一色一米九的身量,漆黑的上衣,齐整的寸头,不少还显露着纹身。语气天然带了几分凶狠,问周峰是干嘛的。
“我是投资者,来拿钱的。”周峰不卑不亢。
“里面没有钱了,你回去吧。”大汉用下巴指指电梯间方向。
“我这么大老远跑一趟,现在回去,肯定回不去。”周峰想转圜。
“退到一边去!”大汉喝了一声。
磨砂的玻璃门挡住了屋里的身影,只有透过透明的顶端,周峰才依稀看到一个个攒动的人头。周峰与不断赶来的投资者挤在过道里,透过交头接耳的流言,周峰得知大汉们是带黑社会性质的专业催收,他们收了大额债权,逼着平台给钱。
几伙催收团队拿钱走人时,已过凌晨两点,一片狼藉的现场只剩下一个以为下周一仍正常上班的女会计哭哭啼啼。顾不得廉价的怜悯,周峰一群人一拥而上将女会计团团围住,直到负责人姗姗出现,女会计才得以脱身。
周峰被负责人塞进了一辆出租车,伙同其他几车人一起被运到了几公里外一个KTV门口。趁着KTV招牌的霓虹,一个小男人拿来一袋钱。负责人撂下话来,“每人赔50%,领一个,走一个,然后再发下一个。”语气果决,和空气一样冷冽。
踩着厚厚的积雪,原本做好空手而归准备的周峰,满怀着从虎口夺回一部分食粮的喜出望外,取回了3万5千块的投资补偿,没再奢望优卡能变现。
第二天警察就上门把小生优服的电脑搬走了,APP彻底上不去了,周峰那些优卡灰飞烟灭了。
“网瘾”少年
“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周峰的母亲反复呢喃着,成年累月的日晒在她颧骨留下两抹红色,望向远方的眸子也显得有些迷惘。周峰变成今天的样子,实在和她预想之中大相径庭。
周峰在币世界“维权”的时候,母亲放不下心来,抱着一床被子就赶了过去,“别人问我为啥抱着被子,我说我是打算来打地铺的。”结果周峰被币世界的负责人安排进了酒店,周峰母亲却无处落脚,人生地不熟,只好连夜又抱着被子回到廊坊的住处。
如果时间回到二十年前,周峰母亲或许会重新考虑是否要外出打拼。在周峰才四五岁的时候,周峰的父母就下海闯荡,经营着建材生意,终年才能见到一面。对于一个农村家庭而言,这算不上什么错误的选择,一亩三分地的日子更熬不出什么希望。周峰被寄养在大伯家,和大伯家的孩子一起读书。
周峰大伯是个严格的人,一看到孩子在玩手机就会着急,恨不得他们分分秒秒都在学习。那时周峰的每一步都被大伯规划得妥妥当当,从学校班级到任课老师,甚至到班里的座位,都一手操办,尽力安排。周峰也确实不负所望,初中一直名列前茅。“当时他有个妹妹也在那所中学读书,老师一听说周峰,就会特别隆重地介绍,还叫全班同学一起鼓掌。”周峰母亲讲起那时的场景依然神采奕奕。周峰的奖状被挂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有三好学生,有学习标兵,一面墙被挂得满满当当。
再细致的规划也难免百密一疏。随着网络游戏的兴起,星罗密布的黑网吧盘踞在学校周边的大街小巷,面对来来往往的学生虎视眈眈。周峰成了黑网吧的常客,一到周末便不见了踪影,玩把红警,打盘DOTA。周峰成绩一落千丈,从高中入学统考时的十几名,到一百多名,再到几百名。恨铁不成钢的大伯每日里从上街跑到下街,遇到网吧就钻进去找,依然无济于事。不得已之下,周峰母亲也只得放下手头的生意,专职陪读。
原本应当温馨的陪读成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较量。周峰依然趁着母亲不注意偷偷往网吧里溜,周峰母亲则隔三差五地去网吧逛一逛。每每在网吧遇到周峰的时候,周峰母亲就默默地站在身后,一言不发,周峰也不说话,径直关上电脑,灰溜溜地回家去。再后来周峰就半夜三更等母亲睡了才悄悄出去,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去上学,气得周峰母亲直接把床搬到了门口堵住。深夜蹑手蹑脚退出房间的周峰,不期然与母亲四目相对,两人陷入僵硬的沉默。此后,周峰收敛了一些,学习成绩也回到了一百名上下。
着魔
周峰考到了华东理工,远离了亲朋好友所在的城市。周峰母亲也回到了生意场,继续每日的奔波忙碌。尽管她对于这个学校不太满意,却也无可奈何。“当时老师对他的期望可不只是华东理工,最起码也是985,他们班上也有考上北大清华的,都是一样的孩子。”
短暂的交集又回到了平行线,周峰和父母很少联系,父母也只是在想起来的时候偶尔打一个电话。随着周峰找到了女朋友,原本就稀少的电话也常无人接听起来。周峰母亲因为自己的小学学历显得小心翼翼,“自己读书又少,听不懂他的话。还没人家懂得多呢,拿什么来说他呢?”
周峰选择的专业是制药工程,算得上华东理工的金牌专业。专业是周峰大伯建议的,大家都盼望周峰可以踏踏实实地学一门技术。
大一的周峰开始炒股。“可能受我爸的影响,因为他多次在我面前说,当时能炒股就好了。”开户是在学校附近的一家海通证券,周峰一直不停地签字,约摸办理了半个小时,账户就可以开始使用了。踏出证券公司门口,一种纵横股市快意前程的激动升上他心头。根据周峰的大学同学回忆,那个时候行情比较好,很多同学都参与了炒股。
炒股的资金来自周峰的生活费,没办法长期持股,只能快速周转,从此养成了炒短线的习惯,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现在。周峰喜欢讲一个段子,“有一天,一个炒外汇的问另一个同行:‘你现在还持有仓位吗?’另一个人回答说:‘仓位?我都是平了所有仓位才敢出来吃饭的。’”但紧接着,他又郑重其事地说,“我也是平了仓才出门的。真的很害怕,怕死了。”
2015年中国股市风起云涌,沪指从2000点扶摇直上升至5000点。上至退休老人,下至大学生们,都加入到轰轰烈烈的炒股大军之中,一时间“1万点不是梦”“未来还有五年的牛市”的说法甚嚣尘上。这时候,周峰也迎来了毕业季,顺利进入一家专业对口的知名药企,每天重复着四点一线的工作,搭实验,投反应,等结果,写报告。
短短一个月后,股市的全民狂欢难以为继,以瀑布式的暴跌收场,三分之一的散户惨淡离开股市,A股股民空仓比例接近一半。周峰也终于拿到了第一个月的工资,区区4000块,不甘心。
周峰弟弟认为周峰是一个喜欢指点江山的人,“他喜欢设身处地地想象他是市长,觉得这里安排不合理,那里安排不合理,都需要改善。”这一点与周峰的弟弟和母亲都大相径庭。周峰母亲谈到这个时代时连呼,“现在政策多好,你只要有本事哪里都可以去,哪里都可以生存,这样的太平盛世,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她的建材门店里挂着大大的习近平总书记的画像。
“我们家就缺我这种人,所有的人都是闷头做事的类型,我觉得可能需要我这种人来中和一下。”周峰如此回应道。周峰独自一人转到了常州的分公司,没有和家里人打招呼。
进击的“激进”
激进在周峰身上生长。
最初的周峰还主要购买比较稳健的股票,如茅台、农业银行等,每天一两个点的涨跌幅度已经难以满足周峰的胃口,买进茅台股票的第三天之后,周峰就选择了抛出。至今谈起这件事情,周峰显得十分懊悔,“现在茅台是800多,两三年分红至少50,起码到900。要是拿着茅台,两年之后就挣10万,茅台分红很多的。”
工作的第二年周峰办了第一张信用卡。让周峰没想到的是,银行工作人员马上开始电话推销“万用金”业务,可以提供7.5万元的贷款。“我算了一下,因为7万多分三年还,一个月还1700左右,我就觉得没有压力,就拿着这些钱炒。”周峰记得当时自己在上海的一个高架桥上,稍作盘算就决定贷这笔款。
纵横交错的高架桥有太多的岔路和选择,周峰也在贷款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在周峰的回忆里,这是一个转折点,大学里的炒股充其量只是“小打小闹”,而自从这次贷款之后,“真的就一发不可收拾了”。陆陆续续地,周峰办理了10个银行的信用卡,每个月通过拆东墙补西墙的方式应付无穷无尽的贷款,目光也越来越投向那些“妖股”们。
然而那些被炒作起来的妖股,大多难以逃脱崩溃的宿命。周峰买起股票来一把就是20多万,高波动的股票一天跌5%,1万块钱就打了水漂,相当于周峰两个月的工资。前前后后,周峰买过近200种股票,贷款上百万,亏损了20万。
“我也不懂这个,像银行这些部门,怎么会让他无限制地贷这么多钱呢?一个家庭里哪有这么多钱去折腾啊!”周峰母亲回想起这个数字就觉得难以置信。
周峰的同事称周峰是一个“看到什么就听信什么”的人,“他自己会在网上认识很多有相同投资意向的人,加很多群,看很多新闻。”面对巨额的亏空,周峰在网上到处寻找着亡羊补牢的方法,P2P和数字货币先后进入他的视野,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P2P和数字货币的接连爆雷让亏空的黑洞越来越大,一次次打着“维权”名义挣扎,救命稻草反而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什么都没有了”
不得已的周峰只好向家人求助。
周峰对每一次失败都耿耿于怀,比如在5千点的高位进入股市,10万元的高点进入比特币,比如没有在每一次颓势前全身而退。向家人求助在周峰眼里也是一种失败,只有山穷水尽才会折腰。
2019年年初,周峰父母赶去了上海,用东拼西凑来的钱帮周峰还了信用卡。他们前一年年底刚在上海为周峰买了房,多年的积蓄都已被首付掏空,房子记在了周峰女朋友的名下。在他们看来,房子可以给生活一个着落,只要房子有了,家就有了,一切就会好了,他们还盘算着,让周峰就把常州的工作辞了,跟他女朋友一起在上海,相互有个照应。
为了这笔信用卡还款,周峰爷爷4万块养老钱都被用上了。周峰打小和爷爷奶奶一起长大,微信头像还是陪爷爷在韶山游玩时的合影,只是周峰爷爷身体已经今非昔比,一走路就会呼吸困难,整日里靠呼吸机跟制氧机维系着。
房子终究没有变成家。面对周峰三番五次不炒币的保证与接踵而至的食言,周峰的女朋友选择了分手,7年的恋爱长跑还是没能抵达终点。
而周峰又一次回到了炒币的日常,在2019年4月24日的时候重金交易起了CNNS。一地鸡毛之中周峰回望起年初的日子,“2月份的时候,我负债20万,当时觉得挺惨的,现在想想,那时候太幸福了。”
无着落的希望与追不及的后悔交错在一起。漫无边际的憧憬里,周峰常觉得自己是一个睿智的投资者,下一把赌注就可以翻身做主,甚至可以投出未来的BAT;暗无天日的现实中,周峰却一再后悔曾经做出的投资决策。绝境中精神鸦片式的希望未必是解药,也可能是毒药,正如周峰所总结的那样:“越输到最后,越想翻本,越想翻本,输得越快”。
2019年6月初,周峰父亲把所有4千块工资都转给了周峰,母亲打点了手上所有的闲钱,凑够了1万块钱给周峰打了过去。他们准备把做生意开了10年的京牌车卖了,多凑一点是一点。顶着烈日,周峰母亲用纱巾把脸遮得严严实实的,又出去干活了,“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什么都没有了,有什么用呢?”
2019年6月中旬开始,周峰借无可借,听劝歇手了。他把每月的生活开销压低到1000元以下,偿还8000元的月度信用卡分期,不够的就找家里要或者去外面借。他仍然关注着币市的涨跌,只是再没炒过。现在的他说,要尊重市场,顺势而为,少碰杠杆。
2019年7月19日上午10点,CNNS上线火币交易所,没有被任何人的愤怒所影响。临近几天,它在Gate.io的价格从长期徘徊的0.008美元左右被迅速推升到0.016美元附近。币世界对这几天的涨势进行了及时的播报,而它关于CNNS的快讯里,从没出现过“下跌”二字。
(文中卢俊杰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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